天之海

summary：尊敬的愚者先生需要锚来维持人性，于是“星星”伦纳德提供了帮助。

*爱显然是人性的一部分

*《玫瑰 》的后续，但不看应该也可以

“克莱恩，我觉得我不太行。”伦纳德•米切尔干巴巴地说。

他曾经的同事、挚友、新上任的恋人闻言瞥了他一眼，看上去并不像他一样忽然认知到了某种切实存在的阻隔。哦，当然了，伦纳德怨念地想，某种意义上那就是他自己，他当然不会有什么障碍。

“这个方法是你提出来的。”克莱恩客观指出这一点，面容平静而冷淡，只礼貌性的露出一个微笑。这疏离的神色若在平时必被伦纳德一通抱怨，但现在他却不能注意到这一点了。

“你没告诉我……”绿眼睛的诗人吞咽了一下，双眼发直的望着坐在主座上的神灵：那张脸庞依然是他熟悉的文雅面容，但也混合了独属于格尔曼•斯帕罗的斯文冷峻。愚者闲适地靠坐在高背椅上，整整齐齐地穿着衬衣、马甲和外套，黑手套包裹的掌中握着一根镶嵌星屑的手杖，好像任何一位体面的鲁恩绅士。但祂的黑色风衣下摆却延伸出一根根滑腻邪异的触手，它们张扬着，蠕动着，占据了整座宫殿。克莱恩显然收敛了神性花纹，不然他不可能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对于恋人不能完全收起神话生物形态，他也有心理准备，只是——

伦纳德忍不住叫喊了起来：“但你没告诉我，你现在变得这么大啊！”

克莱恩“啊”了一声，看上去神态自若，甚至略有不解。

“我以为你已经是一位‘隐秘之仆’了？”他反问道。

“这跟是不是天使完全没关系！”伦纳德大声说，他气愤地上前两步，抓住了一根盘绕在他周围的滑腻触手，利落地卷起衣袖把它缠上了前臂，那可怖的肢体温驯地任他摆布。伦纳德眉头微皱，嘴角收紧，那神情与其说是愤懑，更近似一种预期之外的困扰。他向触手的主人展示一般扬起了手臂，而那触手垂落的部分像株长错地方的植物茫然地蜷缩起来。

“以人类的标准来说，我们——我俩体型不合。”他悲壮地说。

克莱恩看着他。

他看着克莱恩。

愚者沉吟了一会，友好且尽力收回了一部分神话生物形态，那些占据整个宫殿的触手无声而迅速从伦纳德身边游过，激起他一阵本能的战栗。它们盘踞在主人的身边，安静地伏低，起伏的轮廓像座庞大的海洋森林。伦纳德……伦纳德不想说话。

“所以，你要反悔吗？”克莱恩平和地问。

伦纳德眨了眨眼睛，他低下头，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吻了一下。

“过来。”克莱恩低声说。

伦纳德寻声望去，无垠的灰雾在他的面前沉沉铺开，他们平时开会用的青铜长桌和高背椅全都消失不见，只遗留下那张代表愚者、代表真神的座椅矗立在灵界之上。此时此刻，源堡的主人垂目凝望，那双无光黑眸投来虚无的视线，祂的存在如此瞩目，腐蚀呼吸，挤压肺腑，又仿佛融于万物，俯视天穹。伦纳德不期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愚者先生的时候，直面伟大存在令他惶恐不安，结果那背后却是诡法师故作高深，而如今他当真与序列之上的伟大存在同处一地，他本该顶礼膜拜，可神话生物滑腻冰凉的触感还残存在他的唇上。

我大概是全世界第一个。伦纳德胡思乱想着，要用人类的方式、人类的身份来……来对付一位不可知论的旧日。当他与克莱恩面对面后，一些绮靡的幻想如浪花般扑腾上岸，令他脸颊发热，心跳如雷，终于后知后觉起自己提出了怎样的方法。伦纳德忍不住想用手背贴一贴脸颊，但他的手臂刚刚抬起，就拽动了纠缠在他手臂上的触手。伦纳德尴尬地望向了克莱恩。他觉得自己的不对劲肯定已经被对方察觉，但克莱恩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他们即将要做的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伦纳德霍然冷静了下来。

灰雾静置在他们的脚下，而他和克莱恩之间并没有什么阻隔，于是伦纳德忽视内心涌现的忸怩，尽量坦荡地走了过去。

淡淡的幽光均匀地笼罩着神灵的殿堂，无垠的灰雾亘古不变地寂静沉浮，而伦纳德也一如往日的模样——半长的乌发凌乱地垂在肩头，身上随意套着衬衫、风衣和长裤，领口半开露出下颌到脖颈的优美曲线，自有一股诗人般浪荡散漫的气质，双手却戴了一副鲜红的手套——仿佛他们之间分隔的岁月从不存在。

愚者微微抬头，祂的神情未有变化，伦纳德却感到缠绕他手臂的触手微微收紧，紧接着雾气无声流动，又有几根触手伸展而来，自发缠卷起他的手腕，推挤着他的后背，将黑夜的天使拉到了愚者的座前。

此时此刻，他们前所未有的接近，四目相对的时候，伦纳德“呃”了一声。

“克莱恩，你知道怎么做吗？”他怀疑地问。

被询问的对象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克莱恩把手杖靠在座椅旁，双手交叉抵住下巴，伦纳德感觉祂好像露出一个隐约的微笑。

这大概是个良好的信号。伦纳德仔细端详祂，内心始终有一部分十分紧张：他认识克莱恩•莫雷蒂，但从未如此接近过愚者。灰雾之上的神灵犹如一位凡人那样将目光倾注在他的身上，但某种更深层次的变化、让伦纳德来到这里、提出这个荒谬办法的事物就蕴藏在祂温和表面之下——不过，那确实是一个微笑。

如雾气般朦胧的笑意在克莱恩的脸庞上凝聚， 使祂看上去似乎正要慢条斯理地作出回应，而祂超出人类的那部分却以一种轻缓的力度暗示性地摩挲他的手腕内侧，伦纳德眸光一凝，他感到脸颊又开始发烫了。也许是因为这种亲密的小动作太过寻常普通，这个时候祂看起来是他熟悉的克莱恩•莫雷蒂了。伦纳德果断俯下身，向主座上的神灵献上了自己。

就算是真神的嘴唇尝起来也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这倒不是说伦纳德真的亲吻过其他什么人——他本以为这会更加特别、更加异质、更加出人意料：克莱恩非人的特征鲜明地赤裸着，结果祂吻起来像是丰盈的果实、繁盛的春花、静谧的月色，像是每一种温厚又寻常的时光。

祂吻起来就像是廷根的夏日。

宛如蕴含异彩的河流缓缓冲刷过心脾，伦纳德半搂住克莱恩的肩背，更深地靠近对方。他竭力回忆着以前看过的颜色画本，笨拙地、颤抖地吮吸对方的双唇，但又小心克制着力度，仿佛他才是位格更高、更需要控制自己的那位，而克莱恩张开口舌任由他探寻。

当他们分开时，伦纳德发现自己止不住笑意，即使克莱恩没有做出更多的回应，也无法让他停止雀跃的心跳，这就像是珍贵的旧物失而复得，熟悉的过去跨越现实， 而现在他确实走到了克莱恩的身边——以另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

伦纳德再次低下头，而这一次克莱恩捧住了他的脸。

“这对你有帮助吗，愚者先生？”当一吻结束后，伦纳德微笑着开口，而克莱恩重新后靠着椅背偏头望着他，看上去若有所思。

“……我觉得这还不够。”祂缓缓开口了，“也许还需要更深入一点。”

伦纳德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他抱怨似的说，“要是你早点告诉我也许现在的情况会好一点。”

“这难道是我的错吗？”克莱恩说，“我给过你提示。”

伦纳德瞪了祂一眼。

“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克莱恩？”黑夜家的天使难以置信地说，“只说部分的真相那也叫谎言，而且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呢？”

克莱恩笑了笑，祂抬手碰触了一下伦纳德的脸颊，回应道：“我没告诉你我的复活，你也找到我了啊。”

“这是两件不同的事情。”伦纳德说，他深深地呼吸，忽然低下头又在克莱恩的唇边附上几个轻吻，他幽深的绿眼睛在克莱恩的面前一晃而过，宛如宝石反射的碎光，只在视线里留下短暂的投影，令人疑心是否看错。

“这是你先开始的，你向我暗示的，”伦纳德在祂的唇边低语，“否则我不会向你提出这个办法，你明白吗，克莱恩？因为你爱我，因为我也爱你，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像这样找回你失去的，感受。”说到这里，黑夜教会的红手套抬起面孔朝祂展露出一个纯然的微笑，“因为这是你拥有的，克莱恩。”

“当然。”克莱恩回答。祂看着伦纳德•米切尔，亲密的余韵依然残留在祂的唇上，但祂没能从记忆里找到任何应对现在这种场面的经验。也许我该问问阿罗德斯，祂想，现在是它为伟大主宰分忧的时候了，一面热衷八卦的镜子，显然应该精通恋爱法则。

但祂面前只有诗人同学——一个看似浪荡实则和他一样属于新手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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