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星空之下的微粒

安息(2)

@YG_笙 第二更。(竟然还有x

他们已经穿过了冥府的中段,死神却还没有降落的意图。玛卡利亚在不久之后听见了隐约的痛苦哀鸣冲入高空,这令她感到不适,但她开始明白塔纳托斯要带自己去哪里,因此不再询问,只专注凝望下方。

当一条波涛汹涌的黑色大河进入视线后,他们终于开始下落,玛卡利亚的双足再次踏上地面,小女神松松呼出一口气,立刻脱离了死神冰冷的怀抱。

塔纳托斯没有阻止她,银发神祇在放开她后便挺直身躯,眺望彼岸游荡的灵魂。然后,他冰冷的手指在玛卡利亚的耳廓上一划而过,迅速而有力,小女神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像是打破了什么限制,在她耳边不断回响的隐约哀鸣陡然响亮起来。

那感觉像是从寂静海底猛然浮出,于是感知到的世界就在这一刻变得真实而痛苦。

玛卡利亚说不出话来,她的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企图将那些声嘶力竭的痛楚呼喊隔离在外。

涌出的泪花模糊了视线,小女神忍不住落泪,痛苦的尖啸如潮水般冲刷她的灵魂,在一片黑暗中唯有死神冷静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是这样。”塔纳托斯慢慢地说,“您现在愿意回到爱丽舍了吗?”

“不!”玛卡利亚尖叫着回答,她哭泣,但她绝不妥协,“我能忍受这个!”

小女神努力平缓自己紊乱的气息,这不难,无论如何她也是一位神祇,凡人的哀嚎又如何能真正伤害她,先前只是因为从未经历过而被轻易触动心弦。玛卡利亚试探性地放下手,随后她竭力睁大眼睛,波涛滚滚的痛苦之河在她的面前翻涌。

跨过这条河,他们就将进入冥府的边界。

新生的女神站在世界的边缘,微风卷起她细软的银发,露出一双水洗后更为明亮的金色眼睛。止住泪水的小女神隔着河岸眺望人间与冥府的分界点,她无法渡河,因阿刻戎的河流连一根羽毛也无法承载,唯有摆渡人的船只可以在其上停泊来去,于是玛卡利亚呼唤冥河渡神的名字,那陌生的音节在她的唇齿间碾磨,直到破碎消失,而死神在她的身边默然。

裹着破旧黑斗篷的身影在这呼喊声中姗姗来迟,冥河摆渡人手持一根细竹竿,撑着一条小木船,渡过泛着漆黑波浪的痛苦之河,来到两位冥神的面前。

“卡戎。”玛卡利亚说,扬起脸凝视兜帽下的那张面容。站在船尾的神祇异常高挑,但他配合地弯腰俯身,斗篷中的黑暗靠近玛卡利亚,好似要给她一个吻。

“我要到对岸去,”冥王的女儿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在水流声中微微发颤,“你能载我渡河吗?”

“我只载亡灵。”渡神平静地说,他呼出的冰凉气流吹动了玛卡利亚的额发,也只有当这时人们才能够发现这神祇不是冥河上一道幽暗的影子。

小女神咬住下唇,眼睛不安分地转动了几圈,在瞥见死神冰冷的银色时,她忽然露出狡黠的微笑。

“什么是亡灵呢?”玛卡利亚问,欠起脚跟,大胆地拉住了卡戎的兜帽一角,她用那双金色的眼眸认真地看着他,用新生幼崽所能有的最纯净无辜的眼神寻找他藏在阴影里的眼睛。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玛卡利亚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因为当她这样看着她的父母时,他们总会向她妥协。

“亡灵是失去载体与生命的灵魂。”卡戎回答她,伸出瘦削的手指轻轻拂去了玛卡利亚简单的桎梏。陈旧的斗篷布料从他的头顶脱落,堆叠在他的肩膀上,露出一双深邃沉郁的蓝眼睛。

“他们总会到冥府来,到这阿刻戎的河畔。”摆渡人坐到了船沿边,微微向玛卡利亚倾身,船头悬挂的灯盏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折射的光线穿透河面上弥漫的迷雾,将四周的一切都映照的如临深渊。

玛卡利亚在触到他的视线时轻微的一颤,她被那从未见过的色泽震撼了,险些没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同样踏足冥府的土地……”小女神顿了一下才继续说,然后她快速的眨眨眼,完全回过神来,冥府的小公主突然发觉自己与卡戎的距离前所未有的接近,只需一抬手便能搭上船只的边沿,于是她便也这样做了——玛卡利亚忽然伸出双手迅速扒住船沿,主动跳上了船。小女神狡猾地说:

“现在,你要载我渡河了。”

卡戎:“……”

冥府摆渡人的小船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当玛卡利亚跃进那条破旧的木船时,木板应和般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声响阵阵扩散,只一刹那就让整条船都剧烈的摇晃起来。

冥府的小公主得意的神情只维持了一小会就转变成了惊诧,她扑过去努力伸长双臂环住卡戎的腰企图挂在他的身上,同时不可置信地问:“我有这么重吗?”

“我的船只载得动灵魂。”卡戎冷静地回答,拎起玛卡利亚的腰带,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小女神乖巧地搂住他的脖颈,不住地眨巴眼睛,满脸无辜。

在卡戎极力稳住渡船的晃动时,他们同时听到了一声嗤笑,蓝眼睛与金眼眸一齐循声望去,河岸边的塔纳托斯从头发丝到黑袍边都凝固静止如同一座俊美的雕像,在掩饰心情这方面,死神冷酷的神色起到了绝妙的掩饰作用。

可惜的是,在场的两位神祇都不是容易被拙劣技巧掩住双眸的存在。

“我还以为他只有一个表情呢。”玛卡利亚悄悄地对卡戎说,用两根幼嫩的手指拉下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奇怪的、不高兴的表情。

“像这样。”她愉快地说。

冥河摆渡人微笑了,他的蓝眼睛在一片灰蒙里闪闪发光。

“塔纳托斯,我同母的兄弟,冷酷的死神。”卡戎说,态度亲昵,语调诙谐,“从来如此,一直如此,谁能得到灵魂的收割者、死亡的执行人的心灵?”他的声调渐高,宛如咏叹,并对死神越发危险的神情熟视无睹,“奥林匹斯的冰雪也比他的心更加温柔,他不爱星光,不看日辉,再美好之物在他眼中也索然无味。我的小女神,别对铁石心肠之物有所期待,再柔韧的花朵也撑不起铁石的重量。”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个告诫,但卡戎的语态又在这言语上涂抹了足量的奶油与粘稠的蜂蜜。玛卡利亚分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气鼓鼓地拿额头去撞他的肩膀。

塔纳托斯没有说话,他用那双冷然的银色眼眸凝望着卡戎,又倏忽移动,轻飘飘地落在了渡船上。

船身一动不动,死神俨然使用了某种技巧欺骗了无法载重的阿刻戎河。

“对岸。”死神简洁地说。

“我不听命令。”卡戎说,他的笑容消失了,斗篷的兜帽自动翻转罩住了他的黑发。卡戎一手抱住玛卡利亚,一手持杆,他只用竹竿的尾端轻轻一点河岸,渡船便慢悠悠地漂了出去。

玛卡利亚趴在卡戎的怀里好奇地看着河面,细微的涟漪顺着他们行驶的轨迹荡漾开来,零星的萤火自其中飘起,升上高空。冥河摆渡人轻声哼唱着一首断断续续的歌谣,时而悠闲地一撑船篙,往对岸而去。

“这条河流向哪里呢?”玛卡利亚问道,她的眼神天真而好奇,眺望着流水的方向,“它通向人间吗?”

卡戎沉吟了片刻。

“阿刻戎没有尽头。”冥河摆渡人说,他的一切都藏在了阴影里,使得这解答的话语也像是一个谜团,“它在冥府之中流淌,它是冥界的循环。”

“那你呢?”玛卡利亚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也是冥界的循环吗?她想要这样问,但她意识到这是很私人的问题。她没有说完。

“我?”卡戎发出一个疑惑地音节,但他随即笑了笑,这笑意流淌在他的声音中,“我只是摆渡人而已,小殿下。”

“我是冥王的女儿,而你是幽冥与黑夜的孩子。”玛卡利亚说,她的金色眼眸亮晶晶地转过来看着卡戎,仿佛在说你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摆渡人?

“那我也是摆渡人。”卡戎懒散地回答,对此并不在意,“我的金币填满洞穴,我掌控亡灵的来去,我看不出我有什么需要改变的。还是说,小公主,你对此有不同的意见?”

他又换了称呼,玛卡利亚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彻底扭过头,端正地坐在了卡戎的怀里。

“他们一般叫我玛卡利亚殿下,”冥王的女儿煞有其事地说,并向立在船头的死神挥手,对方挺直的背脊像锋利的刀刃,坚硬、冰冷、不近人情,“你为什么不这样称呼我?”

阴影中突然透出了一点奇异的亮蓝色,冥河摆渡人从斗篷里自上而下地扫了玛卡利亚一眼,冥府的小公主觉得自己是被审视了。

“因为我拥有特权。”卡戎说。

一道碰撞声在此刻沉沉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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