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星空之下的微粒

安息(6)

@YG_笙 第六更

在玛卡利亚的梦里,有一句话反复回响。她记不起其中具体的含义,但她为此忧心忡忡、辗转反侧。此刻此刻,她的意识荡漾在一片迷蒙之中。

“您在噩梦中啊,玛卡利亚殿下。”有低低的叹息声落入小女神的耳中,这声音轻柔和缓,不会比一片落叶的轻触更加响亮,“是什么惊扰了您的梦境呢?”俄尼里伊问。

玛卡利亚自然无法回答他。于是,这背生双翼的梦境诸神之一伏低身躯虔诚地亲吻了小女神散落的银发。

四周的阴霾在梦神的力量下渐渐散去,没有了负面影响,玛卡利亚的梦境逐渐显出原本的模样——那朦胧的微光是摇曳花瓣上闪烁的水晶,那静谧的风响是蔚蓝湖泊下暗藏的潜流。而这不知名字的俄尼里伊对小女神沉睡的面容露出清澈的微笑。然后,他张开双翼,伴随一阵微风消失在玛卡利亚的梦中。

她嗅到水仙的气息。她在父神的怀抱里。这代表安全与信赖。她睁开眼睛。

“我们在哪?”小女神问,茫然不解。

“你想来的地方。”哈迪斯说。

玛卡利亚慢慢眨了眨眼睛,然后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我们在深渊?”她小声求证,对自己的父神露出一个讨好的心虚笑容。

哈迪斯低下头,深邃的绿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就这么看着玛卡利亚,停顿了一段时间才和缓地开口。

“下次这么做的时候不要瞒着我。”哈迪斯平静地说,他好似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道,“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加危险。”

“我很抱歉,父神。”玛卡利亚垂头丧气地回答他,但她很快又恢复了精神,想起自己到这的目的,于是满怀好奇的问,“您知道深渊的厄洛斯吗?”

“他在奥林匹斯,不在深渊。”哈迪斯说,于是玛卡利亚知道她的父神并不清楚这件事了。小公主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张大眼睛,茫然四望,以期能在自己被带离之前看见一个金灿灿的幽灵。

她没有找到。这里全是黑黝黝的,偶有一星半点淡淡的冷光飘过,这是连神祇的眼睛也无法看穿的黑暗与阴霾。

哈迪斯慢慢走着,他在一片黑暗里似乎有个明确的路线,玛卡利亚不知道他是靠着什么指引——小女神突然发觉其实她一点也不了解她的父神。这个认识让玛卡利亚骤然失去了询问的兴致,小女神百般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幼嫩的、纤细的、属于孩子的手。在众神之中她出生的很晚,在冥府里更是百年内唯一的幼儿。谁都比她拥有更加长久的回忆,谁都比她知晓更加古老的隐秘。她有很多朋友,但好像只有她一个、唯有她一个不知道谁都知道的过去。她听说过父神在成为冥王之前的过往,因为一个预言而被第二任神王、他的父神所吞噬,直到雷霆的宙斯将他们解救出来,他与他的兄弟姐妹们一起推翻了克洛诺斯的统治,然后哈迪斯成为了冥王。

她在塔尔塔洛斯监狱遇见克洛诺斯,人们说他的败亡是一个命运、一段诅咒,但她并不清楚那时的事情,在她出生之前,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她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对父神讲,她相信克洛诺斯的话语是梦中的呓语,她绝无可能……绝不会重复他的命运。

但是,厄洛斯呢?一个声音在她的心中细细地问。

玛卡利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小女神听到沉闷的扣击声。她原本昏沉的意识骤然清醒过来,玛卡利亚以为自己回到了冥府,但深渊的气息依然环绕她。

“父神?”小公主迟疑地打量着周围——这里看上去像是一座神殿,但是谁的神殿会建造在监狱之下呢?

绿眼睛的冥王没有回答,他放下自己的女儿,又一次敲响了虚空。这景象十分怪异又离奇地抓人眼球,玛卡利亚抱住哈迪斯空闲的手臂,躲在父神曳地的长袍后,紧盯着前方粘稠的黑暗与星点冷火。小女神想不明白她的父神为什么不直接带她回冥府,但是——这个一直被宠爱的女孩知道冥王总是对的。

然后,在这座无名神殿之中,当真有东西回应了冥王。

一股劲风猛烈地扫过他们,将小女神的饰品吹得叮当作响,这像是一个不详的征兆,但强风中隐藏的讯息令玛卡利亚认为这是一个疑问。

这时,她的父神说话了。

“殿下。”哈迪斯向虚空中的无名存在发问,“您为什么会让我的女儿进入深渊?”

他的语气平静,姿态轻松,但假若玛卡利亚能看见冥王的神情,那么她便能立刻发现她的父神在要求一个解释。倘若回答不令他满意,那么这就是一份怒火的前奏。

而且,小女神想,作为冥府的主人,三界最有权能的三位神祇之一,谁能让她的父神敬称“殿下”呢?

只有比他古老或者更具力量的神祇。

玛卡利亚沉吟着,突兀地回想起克洛诺斯。她从他癫狂的神情、诱惑的话语之中依然可以窥见他绝对的力量,而那最后的话语、被这疯狂神祇笃定的预言——她知道那是个预言——

“我们拥有相同的命运!”

曾经的神王、如今的囚徒说。

而他如此肯定是因为厄洛斯的存在,那个与爱神同名的神祇、谜一般的金色幽灵。

为什么?玛卡利亚迷惑不解。在她看来厄洛斯除了好看的过分,极端富有魅力之外,并没有什么令神祇疯狂的魔力。

这疑问在她的心中极速生长,促使她期望得知更多有关深渊的事情,这是厄洛斯透露的关于自身唯一的线索。而现在,她的父神愿意向她展示更多冥府的隐秘,玛卡利亚自然欣然接受。

此时此刻,她的父神向秘密之一发问,而她期望对方的回答,也想要知道对方的身份。

出现吧,回答吧。小女神对沉默的神殿无声诉说,向我展示你隐藏的秘密吧!

回应这急切心声的,那承载一切的黑暗里出现一位提灯的神祇。他用他暗色的双眸凝望玛卡利亚,却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哈迪斯:

“她有此权利。”

哈迪斯神情冷然。

“她没有。”冥王说,平静的神情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恼火,“您用莫须有的理由引诱玛卡利亚前来深渊,您明知道她还没有这种资格,您是在摧毁我的女儿!”

小公主的父神微微眯起眼睛,危险地盯着提灯的神祇,声音冰冷有礼。

“请收回您的允诺,塔尔塔洛斯殿下。”哈迪斯说。

玛卡利亚瞪大眼睛。而这与冥府最可怕的监狱同名又或者那监狱正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神祇则露出一点无奈的微笑。

“哈迪斯。”他说冥王的名,玛卡利亚惊奇地发现这呼唤竟是带着点亲昵与安抚意味的。塔尔塔洛斯黑亮的双眼凝视他们,苍白的双唇弯起弧度,深渊的主人看起来并不可怕,但玛卡利亚不知道他的心灵,她感知不到负面的阴影,但也不认为对方安详快乐。他就像这深渊,只是虚无而已。

“正因为她是你的女儿,”塔尔塔洛斯说,“所以她天然拥有出入的权利,这是我也不能拒绝的。”

哈迪斯看着他。

“您为深渊,”他低声说,“我不相信。”

“那就离开。”深渊的主人道,“我会打开出口。”

哈迪斯抿起嘴,一言不发。玛卡利亚眼见他们马上就要分道扬镳,急忙发问:“您知道厄洛斯吗,塔尔塔洛斯殿下?”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奥林匹斯的爱神。”

然后,她看见对方彻彻底底的怔住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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